面对刘封的质疑，蒯焕反问道：“孟达可有关、张两位将军之勇？”

刘封摇头道：“自然没有。”

蒯焕再问：“孟达可是铜皮铁骨，刀剑难伤其身？”

刘封再次摇了摇头。

蒯焕道：“既如此，孟达如何杀不得？”

看着刘封犹豫不决，蒯焕再度下猛料：“将军可知，我此策为何能被称为上策？”

刘封眼中有些迷茫。

他也的确没想明白，杀死孟达为何能够改变自己现有的处境。

蒯焕道：“高祖立国之际，有功之臣被杀者不在少数，献侯陈平却能明哲保身，始终深受器重，最终官拜丞相，得以善终。”

“将军以为是何原因？”

刘封本来想说是因为陈平忠心耿耿，功勋卓越，可是想到了那些被杀的人中也不乏忠心且战功赫赫者，当即眉头微皱，开始苦苦思索。

眼看刘封久久未答，蒯焕倒也没有继续卖关子，道：“陈平盗嫂受金的典故，将军可曾听闻？”

刘封脸色微微发红，道：“不曾听闻。”

古代没有网络，书籍又非常稀少，许多人专读几本书已经很不错了。

若论知识面，自然比不上后世之人。

这个在后世广为流传的典故，身为武将的刘封不知晓倒也不足为奇。

蒯焕道：“周勃、灌婴等曾向高祖进言，陈平不仅与其嫂通奸，还私下收受诸将钱财。钱给多者就能得到好差事，钱给少者就给不好的差事。”

“诸将皆以为陈平私德有亏，不会得到高祖信任。”

“未曾想，陈平反而自此深受信任，高祖对其委以重任，几乎从不相疑。”

刘封听到这里，好似摸到了些许脉络，却仍旧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。

他有些疑惑的问道：“既是盗嫂受金，自是私德有亏，高祖怎会因此反而对其越发信任？”

蒯焕轻笑道：“在吾等看来，陈平自是私德有亏。然于高祖眼中，盗嫂，则名声不好；受金，则与诸将有隙。”

“如此，陈平既不可能于民间有声望，亦不可能与诸将结党，反而只能依仗高祖，自然对其平颇为倚重。”

“正如曹魏之程仲德，亦是如此。”

刘封闻言，不由恍然。

陈平的事迹他虽不甚了解，只是对于曹魏重臣程昱，却是知之甚详。

程昱性格乖戾，与许多人不和，有人诬告程昱谋反，曹操不仅不处罚程昱，反而待其越厚。

看着刘封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，蒯焕才道：“将军正是因为身处嫌隙之地，才要自污以自保。”

“做一个孤臣，反而会得到汉中王的信任。”

“将军若纵容在下杀孟达，而后夺其兵权，东州士人自然恨不能杀将军以后快，汉中王反而会对将军放心。”

刘封当即恍然大悟。

现在东州派系势大，纵然诸葛亮都要避其锋芒，若自己此时纵容蒯焕杀了孟达，就与东州派系走到了对立面。

那样的话，别看刘封会增加了许多敌人，却也断绝了东州士人支持的可能，再也不可能夺嫡。

如此一来，刘禅地位高枕无忧，不仅解决了刘备最担心的问题，也能缓解刘封尴尬的处境。

刘封对着蒯焕深深一拜，道：“杀孟达可以让自己为东州士人记恨，以后处于孤臣之地。驰援关将军，不遗余力帮助关将军北伐，又是为何？”

刘封有此一问，还是有些小心思。

若能吞并孟达麾下兵马，再加上自己原本部下，自己已经拥兵万余，再加上占据了东三郡，几乎就相当于实权诸侯。

那个时候，就算刘备日后再生嫌隙，刘封也有了自保的资本。

假如派兵前去相助，以关羽的威望，想要将这万余兵马慑服，简直易如反掌。

就算关羽不抢刘封兵权，若这些兵马在与曹魏交战的过程中伤亡太大，刘封也会非常心疼。

孟达极力劝阻刘封驰援关羽，也有担心麾下部曲伤亡过重的原因。

蒯焕解释道：“将军要做孤臣，却并非让将军在朝中毫无内援。”

“遍观朝中文武，敢与将军相交者，除了素有忠义、孤傲之名的关将军，恐怕就连张将军都会对将军敬而远之。”

“以关将军在朝中地位，将军若能得到关将军看重，试问朝中谁人敢动将军？”

刘封细细琢磨一阵，随后满脸喜色。

正如蒯焕所说的那般，刘封身处嫌隙之地，朝中文武没有人敢与自己亲近。

只有关羽不同。

关羽不仅深受刘备器重，而且手握重兵，素以孤傲闻名，只要是认定的事情，绝无外力能动摇其心智。

刘封若真能让关羽高看一眼，只要关羽尚在，就没人敢动刘封。

不过很快，刘封就满脸沮丧的说道：“话虽如此，然关将军性情孤傲，从不正眼看我。想要得到关将军看重，恐怕难如登天。”

蒯焕听闻此言，不禁暗中发笑。

后世有种说法：关公不睁眼，睁眼必杀人。

关羽性子很傲，喜欢眯着眼睛玩自己的大胡子，刘封又没立下什么战功，不被关羽正眼瞧也在情理之中。

只是关羽除了傲上以外，还有一个非常显著的性格特点，那就是不欺下，擅于提拔重用基层真正有能力的人，对待士卒也极好。

如此看来，相比起动辄鞭打士卒的张飞，关羽绝对是万中无一的好领导，跟着这样的人才舒坦。

只要了解了关羽的性格特点，想要得到关羽器重也并不怎么困难。

念及于此，他当即说道：“关将军傲上而不欺下，将军若仗着汉中王长子的身份，想要让关将军高看将军一眼，不仅没有可能，反而还会适得其反。”

“若将军愿意放下身段，以子侄之礼待关将军，并且主动交出兵权，竭尽全力相助关将军北伐。”

“将军以为，如此能否得到关将军看重？”

关羽除了傲上而不欺下以外，还有一个非常显著的性格特点，那就是人敬我一尺，我敬人一丈。

你敢瞧不起我，关羽左边一句“插标卖首之徒”，右边一句“鼠辈”，中间再夹杂一句“土鸡瓦犬”，然后直接挥舞着大刀劈你脑袋。